临近立冬，寒意悄然来袭。晨光刚漫过秦岭北麓的山脊，我便执着赴约嘉午台——这座海拔1810米的秘境，只因山林间的红叶、奇石与藏在山间的惊喜，等我踏阶追寻。

山脚下的柿子树依旧热烈，光秃秃的枝丫上挂满红彤彤的果实，像一串串悬着的小灯笼，在晨雾里晃出丝丝暖意。踩着晨霜未散的碎石小路，鼻尖萦绕着柿子的甜香与草木的清冽，让人忍不住深吸一口，将积攒多日的浮躁轻轻吐散。我手执登山杖，醒目的“嘉午台”大石很快映入眼帘，目光流转尽是期待。踩着落叶前行，起初的路段还算平缓，耳畔传来潺潺溪流与啾啾鸟鸣，偶尔遇到提着竹篮的村民，他们笑着招呼，说天气阴沉，不一定能看到山顶的云海。我笑而不语，云海可遇不可求，与山之约，又岂在云海？山木本真，便已足够。

上行不久，“二天门”便撞入眼帘。门楣上的金色字迹与黑色的底色相得益彰，透着古朴的色调，这里是登山途中的标志性打卡点。我们笑着站在门下合影，好友打趣道：“过了二天门，才算真正踏入嘉午台的险境啦！”身旁不时有登山者驻足拍照，竹门中修行者探出头来，感叹庭前簌簌而落的枯叶，并热情邀请门口的登山客：“进来喝杯热茶。”快门声与山间鸟鸣交织，为清冷的秋日添了几分热闹。

在艰难攀爬之中，我一路路过了山神庙、登云梯，脚步愈发沉重，呼吸声加重，就连背包似乎都变重了。正当我质疑自己能否登顶之时，眼前忽然多了几分生机，地藏殿庙外不远处的石阶上，正聚集着几只不同花色的猫咪。一只橘白相间的猫趴在香炉旁打盹，两只纯黑的猫相互舔毛，还有一只三花猫咪正用脑袋轻蹭石阶，毛色油亮，神态慵懒。山野干净，这些小家伙也不怕人，似乎常来这儿晒太阳。我坐下歇脚，一只猫咪竟慢悠悠走过来，用尾巴扫了扫我的裤腿，暖乎乎的触感瞬间驱散了登山的疲惫。越往上走，红叶愈是浓烈。晚秋之后的红叶褪去了杂色，红得纯粹透亮，像是被冬日暖阳焐热的火焰。继续前行，正当我沉醉于红叶美景时，天空突然飘起细雨，细密的雨丝打在脸上微凉，红叶被雨水浸润后，颜色愈发鲜亮，像是裹了一层水光。我拉上衣服上的帽子，却发现雨势极缓，不过一阵便停了，只留下湿漉漉的石阶与格外清新的空气，深吸一口，连肺腑都觉得通透。

再往上，“破山石”巍然矗立，直插云霄，海拔渐升的压迫感与巨石的雄奇交织，让人愈发期待登顶。临近峰顶，“龙头”巨石昂首挺胸，龙须、龙角在云雾中若隐若现，仿佛在静候我们一睹山巅风光。

不多会儿，就看到写着“石佛回心”红色字的大石头静静伫立在湿滑的石阶旁。石佛面容慈祥，雨水打湿了它的眉眼，更显温润。想起传闻中这里是考验初心之地，登山本就需毅力，望着石佛，刚才淋雨的微凉与疲惫竟悄悄散去。不远处的“苍鹰寻食”巨石，经雨水冲刷后轮廓愈发清晰，形似峻冷的苍鹰望着山谷，山峦中点缀的红叶在它身下如浪涛般翻涌，气势十足。

行至半山腰，石阶渐渐陡峭起来。抬头望去，前方的山路如天梯般垂直向上，这便是嘉午台最险的“朝天梯”。石阶窄得仅容一人通过，两侧是深不见底的沟壑，只能紧紧攥住身旁的铁索，一步一挪地向上攀登。汗水顺着额头滑落，浸湿了衣领和后背，双腿也开始微微发颤，身旁的人相互鼓劲，山间愈发清洌的风，却推着人不愿停下脚步。爬到梯顶回望，来时的路已缩成一条细线，山林在脚下铺展开来，层林尽染，红、黄、绿交织成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，所有的疲惫都在这壮阔的景致中烟消云散。

最惊险的莫过于“龙脊”路段。这是一道窄窄的石脊，两侧皆是深不见底的悬崖，雨后的石面有些湿滑，且无半分扶手可依。我展开双臂，目光紧盯前方，竭力保持平衡，两脚一步一顿顺着石脊缓缓前行，前面的登山人暖心提醒：“往前看，不要看两边，小心点。”山风从崖间呼啸而过，带着雨后的湿气，每一步都透着惊心动魄，此刻才真正体会到“小华山”的险峻。走过石脊回望，龙背似巨龙穿梭在红叶与天地间，惊险又壮阔，征服险途的畅快油然而生。

历经三个多小时的攀爬，我终于登上了最高峰，于龙头处俯瞰，壮美山色尽收眼底，令人心旷神怡。远眺，秦岭山脉连绵起伏，如卧龙横卧；脚下的关中平原阡陌纵横，村庄与河流若隐若现。我坐在旁边不远处的石板处，贪婪地吃着带来的零食，特意将包装纸仔细收好放进背包，脑海里还回味着那四只猫咪憨态可掬的慵懒模样。

下山途中，却见山道旁的草丛里、石阶缝隙中，零星散落着塑料袋、零食包装袋，与周围的红叶、奇石格格不入，让人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别扭。这片山野敞开双襟，以她那最壮阔的美景、最静谧的善意随时接纳着我们，而我们又怎能让垃圾破坏它的纯粹？我特别想守住这份自然洁净，便毫不犹豫地将其他登山者乱丢的垃圾装入背包，一同带着下山。

夕阳西下，红叶在暮色中依旧耀眼。这场登山之旅，有细雨的意外、红叶的绚烂、奇石的险峻，更有四只猫咪的慵懒。1810米的海拔，不仅是身体的历练，更是一场心灵的治愈。我愿每一位踏足嘉午台的登山客，都能带着热爱而来，带着责任而归，下山时顺手捎走身边的垃圾，让红叶常红、山石常清，让这份山野的温柔与壮阔，能长久滋养每一颗奔赴自然的心。

  吉敬洁/文、图